跟宇辰、懿心一起聊聊教師節大小事!
文/黃家筠
教師節該不該放假?9 月 28 日到底是不是個慶祝教師節的好日子?以及教師節對老師、對教育到底有什麼意義?這些事,都只有當過老師的人,體會才最深刻。我們找來宇辰(曾任老師)和懿心(現任老師)輕鬆對談,聊聊對教師節的感受和想法。同時,更藉機對教育及教師這份志業進行反思。

傳統 vs. 創新:教師節怎麼過?
一開始,教學生涯已邁入第十年的懿心,先聊到了她印象深刻的教師節慶祝方式,其中有些傳統、遵循古禮,有些創新、更將學生的情感與學習需求納入考量。這些形式各異的慶祝活動各有擁護者,似乎也各自代表了不同的教育理念,正在持續彼此對話與激盪。
Q: 當老師以後,印象最深刻的教師節慶祝方式是什麼?這些慶祝方式反映出社會對於教育和教師怎麼樣的觀感?
懿心說,學校一定都會舉辦一些敬師活動,但大多比較官方、形式化,例如由學務處送花給老師、規定學生寫卡片,甚至有所謂「遵循古禮」的奉茶活動等。這些活動往往背後隱含的是「尊師重道」的觀念,有些老師很喜歡,而如果學校停辦類似活動,這些老師們也會感到不受尊重。但對懿心本人來說,學生私下傳達的祝福和感謝更讓她覺得感動;她也不介意這些情感是不是在「教師節」當天傳達到,在其他日子、甚至畢業多年後再傳遞,也都很好。
不過她也觀察到,從她的學生時代到現在,教師節整體的傳統、隆重感逐漸淡化,這個節日不再只著重表現老師崇高的地位,而是讓學生更能抒發對老師的真實情感或是從中學習。例如,她任教的學校就曾經蒐集學生想對老師說的話,然後在教師節當天以廣播的形式分享;這個活動沒有規定學生必須參加,因此最後蒐集而來,大都是學生們的真心話。此外,學校圖書館也曾結合閱讀課和教師節,讓學生自選想推薦給某位老師的書籍,將書的內容畫成明信片,把明信片送給老師並順便推薦書;懿心是歷史老師,就收到不少學生推薦一些歷史有關的書籍,某些還跟她上課講過的主題有關,「雖然因為行政的關係,最後好像是學期末才收到明信片,但我覺得這個包裝滿不錯的」,她說。
說到行政,除了明信片活動這種明顯的時程拖延以外,宇辰也表示,類似懿心所說的廣播活動因為其公開的性質,可能造成老師們的壓力和比較心理,甚至導致某些老師會要求學生一定要參與、對自己說幾句話,「變成某種軍備競賽」。因此這種活動特別需要行政面的細緻處理,才不會抹煞了良好的立意。
但對於懿心所分享的那些比較創新、平易近人的教師節活動,宇辰還是表示欣賞,而且覺得這種漸變的過程是很自然的,也會持續發生,因為與教育趨勢及我們普遍如何看待教育有關。「我們對教育的看法不斷更新,例如變成更以學生為本位的學習模式,周圍的東西──例如教師節慶祝的執行方式,也會被檢討是否跟我們的教育理念相牴觸?」他精闢地總結。
Q: 說到教師節的「傳統」,不能不提現行教師節是與孔子綁定的。現在有什麼慶祝活動是直接跟紀念孔子有關的嗎?持續以這位古代中國教育家的生日作為教師節,是否反映了我們仍然將他的教育理念奉為圭臬?
懿心表示,教師節的日期雖然是訂在孔子的生日,但近期即使是比較偏傳統、偏官方的慶祝活動,也越來越少直接跟孔子有所連結了。宇辰覺得,這是因為孔子對我們社會的影響早已經被文化內化了,大家都很熟悉他的教育理念,不需要特別在教師節那天強調;而至於孔子的理念是不是直到今天還合宜?宇辰說,「他某些本質的教育觀念,是沒有落伍的問題的;例如『有教無類』,不管拿現代哪些教育理論去驗證,看起來都不會是錯的。」然而,孔子大部分的思想是否還貼合現代臺灣的教育觀念,以及連帶地,以他的生日為教師節的紀念來源是否合適,的確是值得深入思考的。
不過,比起「教師節應不應該訂在孔子的生日」,兩位老師/前老師更在意的,是教師節訂在九月,也就是開學第一個月這件事。「開學第一個月很忙,老師跟學生也還不熟,尤其是剛升上國/高中的學生,根本什麼老師都不認識!」宇辰和懿心異口同聲地說(抱)道(怨)。在國中教書的懿心,曾經目睹七年級學生被迫寫卡片給才認識不到一個月的老師,當下學生們真的覺得很尷尬;幸好,學校後來貼心地准許七年級學生寫給各自的小學老師,甚至還幫忙寄送這些卡片,這也不失為一個好的解套方法。不然的話,「如果要讓學生感謝老師,在學年快結束的五六月,會比較有實質意義。」懿心建議。

單純感謝 vs. 權益保障:教師節幹嘛過?
除了表達對老師的感謝以及紀念孔子之外,教師節還有其他的存在目的嗎?其實,看討論的是哪一版本的教師節。中華民國首次提出設立教師節是 1930 年,訂於 6 月 6 號,由邰爽秋等教育家所提出,「至本節日運動之目標,不外下述三點:(一)改善教師待遇,(二)保障教師地位,(三)增進教師修養。」這版教師節是為了呼籲解決當時所觀察到的教育困境而誕生;而當時政府有抗衡、打壓這股聲浪之意,才改訂農曆 8 月 27 日(即孔子生日)為教師節,後來換算成陽曆 9 月 28 日(延伸閱讀:九月二十八日如何變成了教師節?)。
宇辰和懿心討論了現行教師節是否保有「保障教師權益」這個宗旨,也對現在教師權益狀況提出自己的觀察。
Q: 現行的教師節是否還有保留「保障教師權益」這個面向呢?
宇辰說,以 1930 年版的教師節來說,當時的教師待遇的確非常差,所以才會想要設立一個以保障權益為主要目的的節日。但目前老師的權益和地位算不錯,因此節日也比較不會以爭取權益為導向。懿心也覺得在教師節的相關活動與論述中,比較感覺不到有保障權益這個面向的存在。
Q: 中華民國 1930 年版的教師節是可以放假的。那現在教師節應該放假嗎?
包括教師節不放假、還有教師以前不能組工會等這些情形,或許都反映出比起把老師當作「勞工」的一種,大家更期待老師是「無私奉獻」的志業,懿心說。
不過,兩人都同意,不傾向認為教師節應該放假。一來,人們對於職業的期待跟這個職業得到的地位和待遇是一體兩面的,老師雖然被賦予高期待,但在生活中也已享有不少優待與便利(宇辰舉例:「我以前在租房、貸款時,只要一說職業是老師,幾乎都不會被問什麼問題。」)。再者,如果教師節讓老師放假,勢必造成學生、家長都得一起放假,等於將教師節升格成國定假日,也就是全國一起紀念教師這個特殊族群;但在目前教師社會地位與觀感已經頗高的狀況下,這麼操作似乎缺乏合理性,否則其他職業未必不能要求比照辦理了。
「而且,大部分老師都很負責,一旦學期開始之後,寧可把握時間教完進度,也不會想放假。」宇辰又加上這句,聽起來格外有真實感。

學校老師限定 vs. 幫助成長的人:教師節獻給誰?
到了尾聲,免不了從教師節聊到對教育整體的觀點。特別是,現在的學習管道非常多元,學生可以從很多地方、很多人身上學到東西,教育所能發生的方式與場域已然改變;因此,我們對於「學校老師」所扮演的角色也有了不同的期待,而「教師節」是否還是個主要獻給學校老師的節日,更多了些討論空間。
Q: 在現在的教育環境中,學校老師的特殊性何在?面對更豐富的學習管道,現在的學校老師又應該如何重新定義、定位自己的角色呢?
懿心笑道:「學校老師還是有獨特意義的,畢竟因為義務教育,人一輩子總有九年的時間會在學校啊!」尤其是在偏鄉、資源稀少的地區,體制內的老師對學生的影響,更是特別深刻;除了知識提供者以外,老師很可能還要肩負陪伴者的責任,所以她特別尊敬那些在偏鄉教書的老師們。
但懿心也誠實地說,她自己不會想回到偏鄉教書,在那裡她必須花很多時間和心力擔任陪伴者的角色,但在教學精進及教材研發方面,就相對缺少刺激和資源。「這樣說可能會被某些人說冷血、沒愛心,因為偏鄉的學生真的很需要好老師!但我覺得每個老師都應該自己去定義在這份志業中,自己的定位是什麼,想帶給學生的又是什麼樣的東西。」
宇辰對懿心所說的「自己定義老師的意義和角色」,大表贊同。「在數位學習時代,老師不應該再覺得自己是什麼都懂、什麼都會的『講述型老師』,而可以更著重在引導成長、給予刺激,當個『教練』或『解惑型老師』。然而現況是,整體環境對於『好老師』的想像,仍然特別偏重『講述型老師』這種樣態,這樣是將所有的教育工作者都用同一套標準去衡量。但實際上,每個人都有自己可以扮演的角色,所以我們對於教師專業的想像要更加多元,也要讓教育工作者探索更多不同種的道路方向。」他舉例,眾所周知的 Teach For Taiwan 培訓的老師們,就被鼓勵除了教書以外,也應擾動環境、促進社區改變,才更能推動整體教育環境的進步。
他最後補充:「回到教師節,目前還是有些慶祝活動,過度強調教師權威的不可撼動性,反而限縮了大家對教師這個專業的想像。」好老師絕對不只有一種,廣義的教育工作者也不都以老師的型態存在,「我甚至覺得教師節可以不要只專注在強調老師的貢獻,而是成為一個反思整體教育議題的日子;也可以提倡讓學生們不只感謝學校老師,更可以同時感謝在生命中所有幫助自己成長的人。」
